来自南极圈的科考报告(图)文/记者 孙海华 通讯员 秦明 张波 图/姚明旿 姚明旿,男,28岁,现为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在读博士生,主要从事通信方面研究工作。2001年11月15日至2003年3月20日,作为我国第18次南极科考队成员,搭乘“雪龙”号极地科考船,从上海起航,前往南极中山站进行科考活动,进行极光、地磁、电离层、宇宙噪声等高空大气物理观测和流星余迹通信实验工作。
直升机吊挂油桶到中山站
帝企鹅 今年12月2日,西电科大再次派遣博士生赴南极担负科考任务。借此机会,记者得以面见已结束科考任务凯旋归来的姚明旿,了解到他鲜为人知的极地工作、生活点滴。
远赴南极缘自偶然 得以远赴南极,源自一次偶然的机会。
2001年底,日本方面向中国提出新设中日合作试验项目———流星余迹通信实验。作为中国合作方的中国极地研究所,希望联合在此领域取得过突出成就的西电科大参加实验。
但是,由于该专业博士生都临近毕业,或已与用人单位签约,没有合适人选承担重任。这时,已通过博士生入学考试的姚明旿在与同学的闲谈中得知这一消息,便主动请缨,机会就这样落到了姚明旿头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姚明旿参加了我国第18次南极科学考察队,于2001年11月15日从上海乘坐雪龙号破冰考察船出发,开始其历经两夏一冬、共1年零4个月(491天)、行程约23000余海里的南极之旅。
海上漂浮的宫殿 科考队的目的地,是我国于1989年建成,位于南极圈内的常年科考站———中山站。姚明旿一行,须途经新西兰、长城站所在的乔治王岛,绕行南极大陆近一周,方能抵达位于南极东部普利兹湾东侧拉斯曼丘陵的中山站。
征程漫漫……穿过“咆哮”的西风带,老队员都很高兴,因为没有遇到大的气旋和风浪,可这却让姚明旿这样的新人多少有些遗憾。
不久以后,雪龙船接近南极圈。南北航线逐渐变成东西航线,队里几乎每天都会通知大家调整一次时钟。可能是时差或者天气转冷的关系,姚明旿觉得自己一直处于半睡半醒间。这之前,姚明旿总是有空就守在甲板上,生怕错过一处南极的景致。现在不行了,吃完饭就想睡。昏沉中,姚明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冰山,快看冰山!”姚明旿赶紧从床板上跳起来,和来自日本的长泽君冲到船舱外。
只见船左舷侧前方几百米处,一座淡淡的幽蓝色泽的巨大冰山,在阴霾的薄雾中缓缓漂来。它有100多米长,30多米宽,露在海面上的高度有20来米,呈长方体形,顶部非常平坦,侧壁直立陡峭,如刀劈斧砍一般。在迎向他们一面的侧壁下部,整齐的排列着三个“溶洞”,每个都像是阿拉伯式建筑中的大清真寺的尖顶拱门。“天哪,简直像一座宫殿!”大家情不自禁地高呼。这是姚明旿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冰海之神———冰山。
当时,姚明旿和队友们其实还并未进入真正的浮冰区。这样一座庄严的冰雪之城,孤独地矗立在海天云雾间,在蔚蓝深邃的海水和灰霭虚幻的薄雾衬托下,就更显得雄奇壮观。
第二天,雪龙船进入浮冰区。船不停地撞上小型冰山或与大型冰山擦肩而过,船身开始剧烈倾斜和震动。随着不断向前挺进,越来越多形态各异、大小不一的冰山夹杂在破碎的浮冰之中,成批地从船两侧经过。比昨天见到的更美的大冰山时常可见,但与那座孤独漂零在海上的宫殿相比,它们始终缺少了点什么。
南极“车轮草”和企鹅 12月17日,雪龙船终于停止轰鸣,停泊在乔治王岛的长城湾里。23号,执行完船上的带缆任务后,姚明旿终于有机会同长泽一起乘坐小艇上站。
第一次踏上南极圣洁的土地,队员们都有些兴奋。长城站旁边有一个融雪湖,大家都叫它“西湖”。顺着西湖的山坡踩着雪走上去,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绿色植物,这是姚明旿到达南极大陆后第一次见到绿色生命。这些植物都是拳头大小的团球状,适应性很强,即便被南极肆虐的狂风吹走,也会像沙漠地区的“车轮草”一样,随遇而安。南极的其他植被,像苔藓和地衣则相互紧紧贴近,像毯子一样铺在岩石和土层上。
仔细看了看,在这片绿色中还有一些不和谐的黑色痕迹,起先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全是“受伤”的苔藓。原来,南极的植被为抵抗严寒已耗尽了全部精力,变得非常脆弱,被人类踏上一脚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才能恢复原样。在南极,每一个科考队员都会尽量不破坏当地的自然环境,这也是一条默认的南极法规!
从山坡上下来,姚明旿在海边见到了南极最著名的居民———企鹅。初次发现企鹅时,姚明旿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他讲起一件关于企鹅的趣事:初到长城站,姚明旿在野地里见到很多五颜六色的印记,一条接着一条,有半米多长,他曾怀疑这是生物考察队员做实验后留下的标记,却弄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没想到,这却是这些家伙的排泄物!姚明旿亲见它们在海边“方便”:将肥胖的身子向前一躬,抬起椎鞭状的尾巴,“通”的一下,五颜六色的粪便便喷出来,射程达半米多远,近稠远稀,轨迹笔直!
其实,作为南极数量最多的大型动物种群,企鹅生活非常艰难。这是因为它们几乎是南极所有捕食动物———贼鸥、海豹、肉食性鲸鱼等等的主要捕食对象。野地里,到处可见的被“天敌”享用过的残翅和骨骸,就是它们在这片荒芜土地上艰难谋生的见证!
危险的冰上卸货和黑暗的仲冬节 2002年元月15日,绕极航行半个月后,姚明旿和队友终于到达中山站。巨大的雪龙船也无法破开近岸的坚冰,只好架在中山站外普里兹湾的冰面上,连锚都不用抛。
这个以民主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名字命名的考察站,处于东南极普里兹湾东岸未被冰壳覆盖的拉斯曼丘陵地区,精确位置是南纬69°22′24″,东经76°22′40″,其地磁纬度是南77.2°,接近南磁极点,是观测极光现象的少有绝佳地点。
姚明旿和队友这次的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大量建材运上站去。以前,这些物资都用小艇分解后运上去,这次,海冰居然还没有开裂的迹象。“决不能把运来的物资再带回去”,队里决定冒险用雪地车和雪橇进行冰上卸货。在南极的2月份进行冰上卸货,这绝对是在冒险!老队员们嘀咕着。
天气很冷,雪地车在海冰上行驶时车门仍然开着,为的是方便司机在遇到危险时立即弃车逃生。冰上卸货一直进行到2月14号才完成,原本计划任务完成后,全部雪地车直接开上船,运回国内保养,但是最后一橇物资上岸,冰情已不允许雪地车再开上海冰了,雪龙船附近的冰开始大面积裂开。
6月22日,终于熬到了仲冬节,这是南极大陆最黑暗的一天,同时也意味着从此以后,每天都会比前一天亮一点儿。“仲冬节大家过得很愉快。不分地域和国籍,友邻站之间纷纷互致祝贺。长城站发来的电文附带了两个通信员之间的真诚问候;昭和站则寄来了他们最后见到太阳那一天的图片。”
其中,最有意思的一封贺电来自澳大利亚马瓜利岛站。电文中附带着他们的人员介绍,其中有两人的职务是“CATEVACUATOR”(猎猫队员)。作为南极洲外围的岛屿,马瓜利岛在早期就有捕鲸船和探险者到达,为解除孤独,他们把猫也随身带到这里,这些猫居然在这条件极端恶劣的地方存活了下来,并迅速演化为凶狠的野猫,极大威胁着当地鸟类的生存。
为了保护日益脆弱的生态系统,人们开始积极采取措施,除猫队员的任务就是清除野猫,主要方式是使用枪支。可喜的是,姚明旿后来询问澳大利亚DAVIS站的朋友,他们说今年这个任务已宣告完成。
南极蕴藏着世界上可用淡水的72%,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淡水资源,队员们日常用水却常显拮据。中山站前作为生活水源的莫愁湖,水量虽然不小,但在冬季会全部封冻,只有湖底会保留一点液态的水。虽然能用的水少,但站上还是不提倡大家″节约用水″,而是鼓励在洗脸、刷牙时把水开到最大。原来,在寒冷天气里,输水管道中流通不畅的水会被层层结冻,一旦冻死,即使到了夏天,也不会融化。管路出现了问题,在每秒一二十米风速的寒风中抢修管道可不是件好差事!
在极地“上班” 在中山站,姚明旿主要承担中国极地研究所的高空大气物理观测和中日合作的流星余迹通信试验两项工作任务,工作量是全队最大的。
由于高空大气物理观测项目多,且多为夜间工作。姚明旿就会常常独自坐在实验台内,一边面对变幻莫测的极光,一边维护设备的正常运行,记录下观测中遇到的异常情况,随时排除仪器发生的故障,备份并整理得到的各种观测数据等等。
流星突发通信实验是中日合作的新增项目,系统建设工作量非常大。建设不仅要受到地形、天线长度和供电线路的影响,天线位置和杂波等问题处理不好,还会干扰站上已有的接收系统。实验从2002年元月15日上站开始,至2月底为建立和测试运行阶段,姚明旿与日本长泽先生合作,在部分度夏队员的帮助下最终完成;3月1日后转为常规观测,包括一部分房屋修缮及其间的故障处理均是姚明旿独自完成,颇费一番周折。
由姚明旿所作的部分工作日志,可以较直观地了解他在南极的工作情况:
01/20临时天线转移到天鹅岭下面靠海的岩石上,以避开莫愁湖北面的地磁房,并利用天鹅岭高耸的悬崖挡住部分电波,重新测试表明干扰明显降低。
01/22调试数据通信系统、组装天线铁塔,收到昭和站传真,说对方主设备尚未开始工作。
01/2321:30左右,地潮小屋一路保险丝熔断,有设备掉电后表现异常,须重置才能工作,备份系统也有类似问题。
01/25检查记录发现有数次数据传送成功记录,但判断可能不是通过流星反射信道。昭和站未收到TONE信号。
01/28分析的结果是天线损耗过大,当日开始将数传设备搬运到天线下方,两队友被拉来当搬运工。
01/30发现昭和站工作方式设置有误,敦促其改正。次日,昭和收到信号。
“莫愁湖”里的冬泳 2002年元月份到达中山站,从直升机上第一眼看见夏日的“莫愁湖”时,姚明旿就被它清澈透明的水所打动,暗下决心一定要和它来一次“亲密接触”。可度夏作业期间根本没有机会,越冬后天气越来越恶劣,有心没胆。
11月份,南极酷冷的严冬已过,日照逐渐变强。在靠近莫愁湖边上的发电冷却水回水交换处,由于温度稍高,冰层一向较薄。姚明旿和队友用钢钎砸开一个洞,开凿出一个人工“游泳池”,并试探着放下一个梯子做把手。可站长一直没有同意姚明旿的请求:在南极,冒险向来是不被鼓励的。他特意提到以前有位队员不慎掉入水中,如何在数分钟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
11月16号,晴天,风不大,游泳的好时机降临,姚明旿特意去看了选中的地点,已经又冻上了,不过再敲开也不费事,用水温计测了一下,水面足有1℃!今日不游更待何时?叫上早就串联好的两个同事,悄悄扛了梯子,拎着毛巾水桶和相机来到水边,连包管道用的保温垫都抱来了。
3人先是穿上泳装,在湖冰上摆足了“POSE”,拿着相机一阵猛拍!照够了,该下水了,两同事一个说自己上了年纪,一个说自己是南方人,怎么都不肯下。姚明旿打了桶水擦擦身,装做豪迈的样子顺梯下到水中。刚到水里,便感到呼吸急促,继而全身如针扎一般。四肢从手脚开始慢慢不听使唤起来。水面不大,姚明旿在里面不停地划动,“百忙”中还没忘对着岸上的镜头做个“胜似闲庭信步”的手势。自以为坚持的时间不短,肯定是在冻僵前的最后一刻才上的岸,可后来他们说可能也就二十多秒。
完成了游一把的愿望,渐渐地又有点得陇望蜀,“干脆,横渡过去得了!”不过这个想法却着实要下一番工夫才能实现:夏天水位回升,游到一半冻得抽了筋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期工作也很多,时间所剩无几。
2003年元月16号,尝试了一下,虽然只游了三十多米,仔细算算,应该能游过去。可第二天,载着十九次科考队员的直升机就上站了,姚明旿再也没机会游泳了,这多少留给他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埃墨里冰架的万年老冰 越冬工作完成后,姚明旿又被选派参加了8人组成的我国首次埃墨里冰架考察。2003年元月17号下午,姚明旿和另一位派去增援埃墨里冰架队的队友带着所需物资,乘直升机赶往冰架队营地。
埃墨里冰架在中山站西边约200公里处,兰勃特冰川在这里流入普里兹湾,从内陆流下来的巨厚冰浮架在海峡之间的海上,形成东南极最大的一块冰架。今年是我国的首次埃墨里冰架考察,主要任务是钻取300米左右的冰芯样品,用于研究气候变迁及冰川与海洋的互动作用。姚明旿的任务被称做“通讯保障和电子维修”,但到了之后,发现所有人的主要工作都是对付那里一望无际的冰和雪,挖冰洞,掏雪坑,钻冰芯,拖冰雷达……
由于在国内没有试用冰钻的条件,钻冰工作一度开展得不很顺利。夜里,随着钻冰大帐内那个渗着寒气的冰洞不断往冰下延伸,钻探总深度终于突破200米。8个队员聚到大帐里进行祝贺,队长拿出他在日本购买的洋酒,队友们则往自己杯中放入从200米冰下取出的碎冰。这些冰是古代的降雪叠压而成,中间含有至少十万年以前的气泡,是真正的万年老冰。冰在杯中被酒融开,发出轻微的爆响,将一块薄冰连同可口的威士忌一起含入口中,舌尖上顿时有轻微的跳动感。
2月13日,冰架考察任务顺利完成,不久之后,姚明旿们回到中山站。6天后,分别的日子到了,姚明旿们向留在站上的队友们深深致敬,向这块生活了一年多的美丽纯洁的土地挥手告别,在阴云与风雪笼罩中,雪龙船汽笛长鸣,启锚回国!
《西安晚报》2003年1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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